五千人注视着已经腾空、准备扣篮的勇士球星史蒂芬・库里,但场景有些诡异。
一位观众穿着印有“2010年世界冠军匹兹堡钢人(NFL球队)”的T恤,这很奇怪,因为那年实际是绿湾包装工夺冠;一位女士戴着印有“2011年庆功杯(大学橄榄球界一项传统赛事)冠军康涅狄格爱斯基摩犬”的帽子,这也很奇怪,因为那年庆功杯冠军是俄克拉荷马大学。另外,因为篮架弯曲,这儿的篮筐矮了两英寸(约5厘米),木制篮板摇摇晃晃像个醉汉;最诡异的一点是,库里看上去像是在打网球――他脚下并没有地板,而是一片红土。
库里身处的“球场”,位于坦桑尼亚一个难民营附近,在这里,比赛前印好、比赛后作废的“冠军”T恤有了归宿。这个难民营条件艰苦,疟疾横行,68000名常住者中,去年居然有62000人次得过疟疾。库里来到这里,当然是为了开展慈善活动,帮助当地人战胜疟疾;与此同时,他还想展示一下自己的球场绝活。
穿着长裤的库里原地起跳,用右手完成一记扣篮,力度不小,差点没把篮板扣翻;可是,没有人鼓掌,也没有人欢呼,五千双眼睛不过都眨了几下。库里看看观众们,摇摇头。“他们根本不知道,在这里扣个篮对我有多难,”他耸耸肩。难民们并不懂得欣赏扣篮,也不太明白为什么25岁的NBA球星库里会在休赛期作出以下决定:经过24小时飞行,横越8000余公里,冒着患上疟疾、伤寒与黄热病的危险,来到他们生活的脏乱小屋中,为他们亲自挂上蚊帐,以防御蚊虫与疟疾。为了“只要有蚊帐”,库里不惜花费掉宝贵的暑假时光。
“对一位名气不小的美国球星来说,他真不用亲自来坦桑尼亚受罪,”“只要有蚊帐”项目总执行官克里斯・海尔芬奇坦诚地说。来非洲对库里来说并不轻松,当地时间8月6日,正是库里和妻子艾耶莎结婚两周年纪念日。由于身处坦桑尼亚,库里无法与艾耶莎以及1岁女儿莱莉共度美好时光,只得写了一首诗献给妻女。其中一段是这么写的:
“当我望向女儿/我衷心喜悦满怀骄傲/对我俩间的爱情来说/她正是最好的见证。”
陷在一片泥地,靠近两只山羊,通过卫星电话,库里把这段诗念给艾耶莎听。库里念完后,艾耶莎沉默了半分钟,库里还以为电话断了,但实际情况是,艾耶莎被感动得说不出话来。库里也有说不出话来的时候――与他同行的专栏作家里克・莱利说,当库里接触到一些当地居民,了解到他们的生活经历时,他总是惊讶得合不拢嘴。
库里曾遇见一位名叫纳布瓦米玛的女士,她因疟疾四次流产,见到库里时仍能祝福“上帝保佑你”;库里还遇到了25岁的马科奇,她姓名的含义是“泪水”,已得过20次疟疾。马科奇平时总把6个月大的儿子背在身后,孩子同样状况不佳――过去三个月,他全身都病态地肿胀,皮肤已三次大片发黄。库里还遇到一些很小就离家逃难的白化病儿童。从2009年开始,在这些孩子家乡,用白化病患者臂骨磨成的“魔法”粉末,居然被巫师认为能带来好运。为避免被人砍断胳膊,孩子们只好少小离家。
“和他们交谈,让我有一种无力感,说不出话,”库里在活动间隙说,“他们的遭遇让人悲从中来。明白我的感受吗?”
让库里悲从中来的这些人,几乎不知道他的成绩和名声:他们不知道库里刚刚打破NBA单赛季投进三分球纪录(272个),不知道他对阵尼克斯时在麦迪逊独得54分,不知道他季后赛异军突起,在勇士对阵马刺系列赛首战中拿到44分,让整个美国都为他疯狂。他们只知道,库里在亲自动手,给予他们援助――库里上赛季每投中一个三分,就会捐出三顶蚊帐(每个大概价值10美元)。然后,他来到非洲,把这些蚊帐中的一些亲手装上。
“我正让每个蚊帐和它背后的故事取得联系,”库里说,“就像我为某个街区装上的蚊帐,在我眼里,它们可都是来自我在麦迪逊广场花园投中的三分球。实际上,尼克斯‘帮忙’为这里9区11街的蚊帐买了单。我希望他们能知道这些。”
作为一名NBA球星,库里已习惯被严密保护,但通常情况下不会被AK-47包围;可在坦桑尼亚,在库里丰田房车内部的床铺旁,就有三位警察拿着AK-47来回巡逻。库里本人被两位保镖贴身保护,其中一位保镖是坦桑尼亚政府派来的,另一位则是库里经纪人特地遣来。库里说,“我感觉自己就像在《谍影重重》里一样。”
难民们其实并不危险,只是太穷。他们举着空空如也的水瓶向库里乞讨,他们把餐盘放在身旁“等待食物”;他们亲手搭建的小屋地面肮脏不堪,房间里不通电,他们也买不起蜡烛。一个男孩只有一件T恤穿,这还得感谢印第安纳小马在超级碗决赛中输给了新奥尔良圣徒,让那些庆功T恤在美国无处可用。难民营中,坦桑尼亚当地难民已是万事艰辛,可他们的处境,还是要比从刚果民主共和国逃出的难民好一些。因为内战,大批刚果难民在1996年离开家乡,其中许多人再也没有机会从难民营中走出来。长期背井离乡的痛苦,让这些刚果人度日如年。
看到这些,库里有些羞愧,“在我出发前,满脑子还是高档公寓!”对难民来说,库里的职业、身份和地位并不重要,重要的是他来自异国,而且正在身体力行地提供帮助,这些足以让库里成为他们的“大救星”。库里每到一处,大批难民就会重重将他围住,想和库里亲密接触的人,总发现面前有大批“阻碍者”,最后谁也没有得到和库里站在一起的机会,除了一个名为奥巴马的幸运小孩(他和库里共处了一小时)。难民营版本的篮球――用胶带、磁带、粗线和其他一些物件一圈圈缠绕而成的“球”,被源源不断地递给库里,大伙希望库里能把这些“球”再投向他们。
库里试过把部分难民组织成两支球队,进行比赛。他试着对“难民球手”喊过“来个传切”和“走后门”这些他们从未听过的篮球术语,但他最终明白,难民们离真正熟悉并爱上篮球,还有很长一段路要走。一个男孩习惯在出手投篮前亲吻篮球,一个身高1.96米的大个子不怎么敢投篮;难民营里最出手的射手杰拉德・穆贝克,在一次三分球比赛中输给库里,然后托人给库里传了一张纸条:
“别让我再待在难民营了。我会死的。在这里‘peaple(即人们,穆贝克拼错了)’之间互相残杀。1996年我父母都死于战争,我现在孤身一人。我想在你的帮扶下生活。”“我真不知道应该对他说些什么。”库里说。
(编辑:木心树)